摘要：2009年首播的谍战剧《潜伏》，到了2021年，依旧位居豆瓣“高分经典大陆剧榜”第八名。

2009年首播的谍战剧《潜伏》，到了2021年，依旧位居豆瓣“高分经典大陆剧榜”第八名。它，或许是中国国民度最高的一部谍战剧。

谍战剧多讲述隐蔽战线工作者与敌人的斗争，这显然属于主旋律范畴;而复杂的人物关系与波云诡谲的悬疑叙事，又让谍战剧具备类型剧的典型元素。然而，能够处理好这两者关系从而跻身经典序列的作品其实并不多。

《潜伏》的成功关键有二：第一拍出了特工的孤独，第二表现出人性的复杂。

一般而言，国产谍战剧有“武谍战”“文谍战”之分。前者通常有不少动作戏，类型元素介于涉案剧与战争剧之间，或许可称之为“低烈度战争剧”;后者文戏居多，主人公主要通过智谋行走在刀尖上，一次次化解危机。

毫无疑问，《潜伏》是“文谍战”的典范。用剧中的台词讲：“我们的工作不是拼命，而是潜伏下去，这比什么都重要。”从严格意义来讲，《潜伏》是一部制作比较“粗糙”的剧集，即便导演姜伟也曾有过类似的说辞。从画面上来看，人物形象经常是一张大脸占据屏幕一半，影像质感不佳;主要戏剧场景基本上是卧室—办公室两点一线，场景单一，接近于室内剧。

尽管有显而易见的瑕疵，《潜伏》依然让无数观众为之倾倒，并将“潜伏”二字普及成隐蔽战线/地下工作的同义词。这其中最具效力的原因在于，《潜伏》生动地展现出了地下工作者典型的生存状态，并让观众第一次真正走进了特工的精神世界。

从渊源来看，《潜伏》与苏联电视剧《春天的十七个瞬间》(1973)、朝鲜电视剧《无名英雄》(1978)共享一套文化符号与美学修辞，都流露出一种冷峻、苍凉的气质与一股真挚、浪漫的情怀。

这三部剧在美学风格上有传承关系，都突出表现了特工的孤独。

地下工作是一个非常孤独的职业。

一直以硬汉形象示人的孙红雷在塑造余则成这一角色时，选择了更加内敛、克制、文气的表演方式。《潜伏》多次以特写的形式表现余则成在黑暗中默默流泪，这种内心的孤独感通过大段人物独白进一步发散，让观众更加与人物共情。

在《潜伏》中，余则成主要表现出两种孤独。

一种是形而下的孤独——爱情的孤独者。

对于左蓝，他也有着“革命的爱情分外浪漫”的幻想，但要么每一次公开见面都要假装不认识，要么私下会见公私兼济，来去匆匆，激情消退……后来左蓝不幸牺牲，他像孩子般无助地在家中反复诵读她遗留的那篇《为人民服务》，令以往大大咧咧的翠平也为之心碎。

受组织派遣，翠平与余则成假扮夫妻，但一开始处处不协调，配合非常不默契，余则成的工作与生活一时间鸡飞狗跳。这其实反映出了两人之间存在的三组矛盾：解放区工作与白区工作的不同，农村与城市生活经验的迥异，无产阶级新人与伪装资本家太太在身份认知上的不同。这些反差在给余则成造成困扰的同时，也给《潜伏》增添了不少喜剧色彩。

两人磨合渐入佳境，翠平日久生情，她屡次试探“假戏真做”，而余则成则处处躲闪，像块石头，事实上他的内心深处有难以言说的孤独与凄苦。

在余则成看来，“干我们这种工作的人，就没权利结婚”，他无法接受自己牺牲以后，“一个孤独的女人带着吃奶的孩子，在坟前给丈夫烧香”。最终，还是翠平痴心不改，主动出击，与他拜堂成亲，给了余则成一点人间温暖。

另一种是形而上的孤独——信仰的孤独者。

上级派余则成潜伏前叮嘱，“更多的时候，你的领导就是个人的信念，身边没有人可以商量”。他也深知，“这种工作就是在跟死亡捉迷藏，不知什么时候，死亡一把抓住你”。余则成一边要保全自己，一边需要完成组织交给的任务，真可谓战战兢兢，如履薄冰。与余则成形成互文的是祖峰扮演的李涯一角。

李涯是以一个潜伏在延安的传奇特工——「佛龛」的面貌出现，在故事后半段，他和余则成展开了间谍与反间谍的终极较量。在国民党同僚“嘴上说的全是主义，心里装的全是生意”的集体政治腐败中，李涯是信仰上的孤独者，这也注定了他的悲剧性结局。正是表现了这份孤独，李涯这个反派角色才没有落入俗套。

革命年代刀尖上的特工往事与现代人还是有一定距离，《潜伏》真正能够与观众进行互动并广泛流行开来的，可能还是剧中所表现出的复杂职场生态。

军统天津站是一个特殊的职场，作为一个智商与情商双双在线的地下工作者，余则成经常需要审时度势，利用同事之间的矛盾来为自己化解危机。这在构建复杂戏剧冲突的同时，也为观众展现出了人情世态的暧昧性。

俗话说，“三个和尚没水喝。”《潜伏》构建了三组“三角关系”来表现职场的错综复杂。行动队长马奎、情报处长陆桥山、机要室主任余则成是第一组关系。

马奎立功心切，对余则成潜伏构成威胁，他巧妙利用陆桥山想要升职的心态，与左蓝做局，里应外合把马奎除掉。接替马奎的新任行动队长李涯，与陆桥山、余则成构成了第二组三角关系。

身为中校的余则成，本身在副站长的职位竞争中最无胜算，但他却不露声色地在暗中激化李涯与陆桥山之间的矛盾，最终鹬蚌相争渔翁得利，陆桥山出局，李涯靠边站，而余则成升为副站长。

一波未平一波又起，中统特工、情报贩子谢若林的出现又给余则成的生活带来新的危机。谢若林与李涯几乎同时对翠平的身份产生怀疑，当两人联手展开调查之后，给余则成潜伏带来新的变量……这是第三组三角关系。

在这三组关系中，合纵连横命悬一线，攻守之势瞬息万变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，其中的谋略与招数令人叹为观止。这也让观众认识到，特工生存的第一法则是知人论世，正所谓“世事洞明皆学问，人情练达即文章”。

在余则成的地下斗争中，战场就在职场，这自然让人进一步联想——职场如战场。在观剧的同时，《潜伏》进一步引发人们思考：如何在生活与工作中恰当处理好个人的人际关系。这也难怪，《潜伏》被不少人称为“披着谍战剧外衣的职场剧”。

一部谍战剧竟然成为“职场百科全书”，这多少有些错位。毕竟职场和战场完全是两码事，姜伟后来按照谍战剧的范式拍的职场剧——《猎场》就没有让太多人感到信服。说白了，《潜伏》中的职场倾轧戏码更多服务于戏剧冲突的升级，它表现了人性复杂的一面，但以此为蓝本苦心钻研，难免南辕北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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